小学一年级,我考了个全级第一名。我的阿公高高兴兴地给我在惠安公会申请了奖学金。
到了颁奖日的那一天,阿公领着我到会馆去。我虽然静静地让阿公牵着我的手走到巴士站,可是心中却很别扭。当时学校已经放假了,我穿着一身校服出门,总觉得路上的人都盯着我看,心里就很不舒服。再加上一路上遇到的华巫印邻居都问:“不是放假了吗?为什么还要去学校?”,让我更加觉得在假期穿着校服的自己是个怪胎,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我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对爸爸妈妈也要让三分的阿公说:“我不要去了。”
来到会馆,看见其他的领奖人也是穿着校服,心中好过多了。会馆中排了十多张圆桌子,每一张桌子各有十张椅子。阿公一边跟同乡们打招呼,一边找位子,找到了两个空位,我们就坐下来。纵然是大白天,然而墙上挂满黑白人头照的会馆还是有点恐怖。可是,看到桌上的包装水、花生和糕点,我就什么都忘光光了,开开心心地吸着阿公递给我的包装水,啃着阿公剥好壳的花生。到底一个个轮流上台致词的人说了什么,我一点印象也没有,上台领奖的心情也记不清了。我只是沉浸在吃零食的欢乐中。
颁奖典礼以后,阿公牵着我到离会馆百步之遥的宗圣堂去。阿公说:“走,我们去找外公,跟他说你今天领奖。”
宗圣堂和惠安会馆一个在小山坡上,一个在小山坡底。我们沿着会馆旁的楼梯向下走,越过一条小巷,经过一家咖啡店,就来到了宗圣堂。宗圣堂是供奉三一教主的庙宇。外公当时是庙祝。阿公先让我跟着他拜拜,然后就到后堂去找外公。其实,早在我和阿公踏入庙宇时,有个婶婆已经扯大嗓子在喊外公,说:“你的亲家和外孙女来找你。”这个陌生的婶婆怎么这么厉害,知道我们是谁。问号浮现,可是不敢问。只是对阿公的吩咐连连点头。阿公从会馆出来就一路吩咐我:“等下看到外公,要叫外公,知道吗?”
来到后堂,外公招呼我们坐到他身旁。类似学校食堂的长方木桌子上,摆放了一些糕点。长凳子和桌子是连在一起的。阿公看我跨过了木凳子,坐稳以后,也坐了下来。我们和外公面对面而坐。坐在长凳子上的我,脚不着地,可是却不敢摇晃双脚,因为阿公和外公都不喜欢小孩摇晃双脚,他们看见了一定会骂的。外公叫我吃糕点,我怯怯地说:“我吃饱了。”在两个老人的催促之下,我又开始吃起来了。
外公给阿公倒茶、点烟,然后就问起我们怎么会来找他。阿公开始献宝了,向外公诉说我的威风。我记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用什么词语形容我和他们的心情,可是我记得他们的笑脸。那一个中午的阳光和风扇呼呼响的声音,是两个骄傲的老人交谈的背景。
当时年纪小的我,无法体会他们的心情。我只是很高兴外公终于记得给我一些空心菜,让我可以到后堂边去喂乌龟。
那一天,我也是兴高采烈的。可是,我的欢喜却是因为吃零食和喂乌龟而来的。
如今回想,幸亏当时没有鼓起勇气说:“我不要去了。”虽然即使我说了,阿公也不会让我胡来,可是肯定会破坏了他的心情。心情一坏了,又怎么会带着我去找外公呢?这样一来,我就不会留下了只是属于我们三人的记忆。那系起两个老人的记忆,是他们肯定我,也是我肯定自己的最初记忆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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